冥王星之旅

Say yes to Heaven

最后的魔神

辛巴德沿着紫狮塔的布局路线第一百次扣响面前的房门,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不急切地寻求出路,也不期待有人为他的处境答疑解惑,他只是在观察,并感受另一种视线对他报以同样的审视。他们温和地对峙,彼此都缺乏敌意,就像一个普通的无眠之夜,辛巴德也会游走于寂静的长廊,于是rufu的声音清晰可辨,急迫地流向他无法触及的地方,某个理应存在的尽头。


当下的情形远没有那样玄妙,他因为能够看见rufu的流向从而得知了魔神的所在,魔神隐藏于幕布似的天空,寄居在那颗不知道是什么变的月亮上,安静地看他一遍又一遍做无用功。辛巴德相当了解迷宫中的魔神拥有可怖的耐性,却往往体现在不同的方面,他空前绝后的迷宫攻略经验带给他一种直觉,这位魔神既非狡诈也难以称得上勇猛,对人施以考验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而它的考验近似于自我诘问。


辛巴德目前还不太明白他需要在空无一人的宫殿中获得什么,也不能肯定他是否身处曾经某个真实的夜晚,金属器在这里失去效用,它们成为单纯的装饰品,唯一的价值就是证明他的身份是如假包换的辛德利亚国王,但魔神显然不会在乎辛巴德到底是谁,它等待的结果无非两种,给出自己的认可或是赢得这场博弈,再次蛰伏,直到下一位攻略者前来。辛巴德却很清楚这里不会再有下一位攻略者,在未来的某一时刻他将获得魔神的认可,因为他足够幸运也足够勇敢,总是能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人在万分熟悉的环境中易于放松警惕,需要足够细致才能发现端倪,一扇紧闭的门会向他展示一串似乎没有任何意义的数字,而辛巴德逐渐摸清其中具有指向性的含义,它们总是通向另一扇门。


于是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


辛巴德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座迷宫的主人打算将他温和地围困于此地,他即将回答由光影灵活拼凑成的第三个问题,然后他是不是还需要重新走一遍这样的叩门之路,还有多少问题在等待他,他都不得而知。但辛巴德有非凡耐心和信心与其周旋,这使得他在“孤独与否”的选项之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肯定的答案,头也不回地去叩下一扇门,走入新的轮回。


又或者这不是一次轮回。辛巴德眼睁睁地看着一扇门第一次开启了,里面的人他已经认识很多年,正好是进入迷宫就与他失散的同行之一,贾法尔的困惑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相遇的瞬间他们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贾法尔,马斯鲁尔和你在一起吗?”辛巴德自然而然地向对方身后张望,那里并没有更多人存在的迹象。


贾法尔摇了摇头,走了出来,他身后的门自行关闭,直到这时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何地,他非常惊讶:“我们为什么在紫狮塔?”


辛巴德继续去往下一扇门:“魔神的造物,现在看来大概不是幻象,更像是某种内心的映射,你一开始在哪?”


“我在储藏库。”贾法尔的声音听起来极其不快,他形容齐整,不是经历过恶战的模样,但从他所述的地点来看贾法尔精神上相必经历了相当程度的折磨,辛巴德无声地苦笑,但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仍然问道:“你见到了最不想见的人?”


贾法尔的视线停留在他方才出现的门前,那毫无疑问是属于他的房间,相邻的左侧住着多拉公,右侧住着马斯鲁尔,辛巴德正在敲着马斯鲁尔的房门,那扇门完全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没有,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装神弄鬼。”贾法尔冷冷地说。


“你至少得承认这是个友善的魔神,它无意于取人性命,因此你走的每一步都不会立即危及生命,试错成本极低。”辛巴德的话看来是在宽慰,而贾法尔察觉了他的未尽之言。


他语气中不乏尖锐的意味:“但踏错的每一步都是徒劳,人的时间又何其有限,即使只是单纯被困于迷宫之中,也终将难逃一死。”


魔力完全失效,而他们还没有找到马斯鲁尔,好在辛巴德仍然能够看清rufu的走向,知道他距离死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神殿与他之间隔着一个天地,此时遥不可及,他终于回想起金属器不曾存在的日子里他是如何行走,又如何仰望天空,力量给予人无知觉的傲慢,辛巴德沦落的时日众多,已不再为此愤怒。


辛巴德对剥夺他力量的魔神抱有同样纯粹的好奇,既然贾法尔见到的是他曾经死战过的储藏库,那么他为什么会见到他的居所,并似乎已然在此迷失,仿佛一个循环往复的梦境?


“孤独与否?”


辛巴德想:这个问题我回答过了。


他感到时机成熟,于是推门而入。片刻前重逢的贾法尔又一次以一墙之隔与他分散,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旋转,虚假的月亮轰然崩塌,天幕撕裂,刺眼的强光铺天盖地直射下来,辛巴德短暂失明,嗅到荒芜的气息。


四只眼的魔神兴高采烈,庞大的身躯投下绵延的阴影:“我是隐秘与智识的精灵克罗赛尔,告诉我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即使是辛巴德也从未见过如此空旷的神殿,它只是无比明亮的日轮,唯一有形状的暗影是魔神本身,公正地庇护着脆弱的人体,使辛巴德不至于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你可以看见未来。”辛巴德笃定地说。


克罗赛尔真诚地微笑起来。


“从贾法尔出现的那一刻开始,紫狮塔就不再属于我,我是被驱逐出来的,然而却见到了你,贾法尔从过去去到未来的某个时刻,而那个时刻我会和你在同一个时空。”


“我没有选择,我在你的预言之中。”


“真是了不起啊辛巴德,但你当然做了选择,不是现在,你不想知道那是为什么?”


“我总会知道的。”辛巴德说。


辛巴德时年二十四岁,收服最后一位魔神克罗赛尔之后,他不再被获准进入任何一座迷宫,此后整十年,直到他奔赴圣宫之夜,克罗赛尔斩断了他的过去。


最后的魔神对他展示最初的谏言:彼此背道而驰的人总有一天相遇,走在相同的道路却往往渐行渐远,只因阶梯是窄的,命运是虚无的。

评论

热度(1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